第5章

“离喜宴还有几日,你说不情愿,阿爸会替你周旋。”

骆怀珠鼻头一酸,又心下无力,垂眼轻声问他。

“怎么周旋?”

乔盛远皱了皱眉,眼里掠过丝急色,“大不了最后孤注一掷,想办法带你走。”

“帅府权势滔天,为了颜面再找个女人来拜堂,解决这件事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,到时事情已成定局,你自然也就脱身……”

“季阚会再把我抓回来,老夫人也不会让我就那样走。”骆怀珠轻声打断他。

乔盛远的话噎住,一时脸色沉郁皱紧眉头。

骆怀珠,“你不明白,在他们眼里我是季家的人,除非他们不要我,否则我离不开的。”

她浅提口气,摆正了神态和语气。

“舅舅的心意我领了,不用为了我跟帅府作对,对大家都没有好处。”

乔盛远表情凝重,“这个时代,季家还秉承兄死弟及那一套,帅位和权势就罢了,妻子也这样,你难道不委屈?”

骆怀珠沉默了,她委屈吗?

抛却私人情感来说,嫁给季阚,比以后嫁给任何人都享福。

“枪杆子执政的时代,没人能比军阀更有话语权。”

骆怀珠眸色沉静下来。

“做大帅夫人,我不委屈,生在这样的时候,长在政权之下,除非迫不得已,否则我不会替自己选择下坡路。”

她扭脸看向乔盛远,“惹恼帅府,对舅舅和乔家没有任何益处,不用为我做什么无谓的抗争,我接受这样的安排。”

她清醒、理智、坚韧且自利。

感情对这样的女子来说,仿佛不值一提。

今日的骆怀珠是政权之女,而不是受困受苦的孤女,需要他们来拉一把。

乔盛远恍惚了一瞬,启唇想说什么,最终没所出口。

正此时,前方回廊传来军靴沉稳的脚步声。

两人先后看过去。

一道军装挺健的身姿拐出廊弯,看了眼两人,那人脚步微缓。

“站在这里做什么?”季阚视线落在骆怀珠面上。

骆怀珠很快调整了面色,语声清柔回他。

“要开膳了,伯母让我来迎你。”

季阚没说什么。

“嗯,走吧。”

他当先抬脚,走过骆怀珠身边,侧目打量了眼乔盛远。

骆怀珠跟上他脚步,将他那一眼看在眼里。

“这是我表哥,乔盛远。”

“见过。”

乔盛远,“……”

心忖,多少年前见过,不能现在还认得出吧?

他拎着灯笼跟在两人身后,想了想,主动开口搭话。

“多年前我还称呼您一声季二爷,如今要改口大帅了。”

季阚竟然破天荒笑了声。

他偏头看了眼乔盛远,视线又在骆怀珠面上落了落。

“客气,往后我还得称呼你一声表兄。”

骆怀珠樱唇浅抿。

乔盛远讪讪笑了笑,“怎么着大帅也长我一岁,还是直呼我盛远吧。”

表兄表兄的,听的他浑身别扭。

季阚淡淡勾唇,没再说什么。

*

很快回到老夫人的院子,乔老爷带着夫人和女儿起身,给季阚见礼。

季阚清峻眉目淡淡含笑,抬手压了压示意众人坐。

“不必见外,舅舅坐。”

这一声舅舅,听得乔老爷受宠若惊。

“诶!坐,大帅坐。”

众人落坐。

季老夫人笑吟吟跟季阚说了,乔家给骆怀珠准备嫁妆的事。

季阚面上掠过丝意外。

“舅舅破费了,珍珍也是我季家人,我的聘礼就是给她的嫁妆,母亲还会另外再添,你们实在不用为此费心。”

乔老爷忙笑说,“知道是老夫人和大帅疼她,但这事一码归一码,我们娘家人也该尽份心才是。”

季家人给的,里外里都是他们自己的。

可他这舅舅给的,却是给骆怀珠添的又一份底气。

当然不一样。

几人言笑晏晏寒暄了会儿,季老夫人便招呼大家上桌。

佣人开始传菜。

骆怀珠坐在季阚身边,眼尾余光不动声色打量他一眼。

这人从进门到现在,眼里笑意就从未落下过,简直说不出的平易近人。

她心下哂笑,不管他背地里怎么说乔家人与她情分淡,不会善待她的。

面子功夫倒依然做的挺圆乎。

真没看出来,秉性寡薄的季阚,也会逢场作戏。

酒过三巡,乔老爷已经半醉。

季老夫人适时起身离座,结束了这顿接风宴。

婚宴之前,乔家人要在帅府暂住,她已经吩咐人将院子收拾出来。

“珍珍,天色不早,你送你舅舅舅母过去,让他们早些歇下吧。有什么话,过后几日可以慢慢聊。”

“我知道,伯母。”

骆怀珠亲自送乔家人回院子安顿。

她要忙活一会儿,季阚也没急走,在老夫人这里坐着,喝了一碗醒酒汤。

季老夫人问他,“这么晚,你回院子住,还是要走?”

“回院子。”

季阚说着站起身,也不多呆。

“母亲也早点歇息,饮了酒,我先走了。”他说完话径自离开。

季老夫人看着他背影,不禁叹了口气。

她这个次子,永远跟他大哥不同。

就是再想亲近,也总觉得母子之间存在什么无形的屏障,让她无法靠近。

季阚从老夫人的院子出来,便缓下步调,步态散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。

副官察觉他要去哪儿,面上掠过丝复杂。

负手走在前头的人却突然开口,清冷声线穿透夜风。

“张晋,你跟了大哥多少年。”

张副官回神,忙垂下眼回道:

“回大帅,十二年。”

季阚,“那你也清楚,珍珍所有习性和喜好。”

张副官神色更复杂了。

“成婚后,我准备给夫人配个副官,大帅夫人也是官,往后她要与人交际往来,少不了在外行走,做一些应酬。”

季阚语声清慢,微偏头看了他一眼。

“你做副官长多年,得大哥重用,与珍珍往日也有不少往来。故我思来想去,还是觉得你最合适。”

他问张晋,“让你跟着夫人,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?”

张晋摇摇头。

“不,大帅自有考虑,属下服从军令。”

季阚打量他一眼,淡淡勾唇。

“那就这样定,你抓紧做一下交接,不剩几日了。”

“是,大帅。”

骆怀珠安顿完乔家人,又与舅舅舅母叙了会儿话,看天色实在不早,这才折回自己的院子。

谁知一进院门,就见季阚坐在她院子里的廊栏上。

他一双修长的腿无处安放,肆意大敞着,双手随意搭在腰背后靠的围栏上,坐姿闲散不羁,看样子像已经等了许久。

她掩下眸底讶然,踱步走进院子。

“你有事?”

季阚遁声回头,视线落在她身上,缓缓坐正了身姿。

“等你,想聊聊。”

骆怀珠步上台阶,垂着眼掀帘子进屋。

“进来喝杯茶吧。”
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