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
第一章:初入

司量量挽着父亲的手,面上洋溢着幸福又恰好得体的微笑,缓缓走向红毯尽头等待着她的男人。

那是她往后余生都要陪伴左右的甜蜜爱人,尹修祁。

很快,她将要被前半生最重要男人郑重地托付给后半生最重要的男人。她脸上的笑意由衷地加深了,这是值得铭记一生的交接时刻,像小说一样美好。她不禁看向四周,试图记住这一切。

红毯两侧的宾客们注视着她,男人眼中是惊艳,女人眼中是艳羡。

自从司量量与尹修祁在一起后,这些打量便纷涌而来。记得最初自己还不适应,后来就能从中得到一些不可言说的幸福。她习惯性略过这些不重要的人,试图再记住些什么。

她看向伴娘团,她们此时正羡慕憧憬地看着她。回忆过往,她与尹修祁一路走来都少不了她们的支持与帮助。

很巧的是,她们也都与尹修祁的好友们有了奇妙的缘分,司量量感慨地想。

忽然,一个不被期望的名字进入脑海。

万赴。

——一个早已不再是朋友的人。

她眨了一下眼,把她赶出了脑海。

转眼已经到了尹修祁的面前,她不能分心想这些。她定下神告诉自己,应该专注眼下的转交仪式。随后挽起笑容,笑意盈盈地注视着那个男人。

仪式继续进行,在她的手被父亲交托给尹修祁的时候,她突然有一瞬间的僵硬。

等下,转交仪式?她怎么想的这个词?

耳旁仿佛再次出现了万赴尖锐刻薄的咒骂:“那你就当你的娇妻吧!从一个男人那,被转交给另一个男人的所有权变更仪式,我不会去的,你别死我门口就行!”

她的一时恍惚似乎被男人察觉到了,他稍微用力握住她的手,目光中充满爱意。于是她忘记了一切,再度沉溺进去。

誓词、交换戒指、亲吻……

程序流水似地进行下去,她傻傻地保持着笑容,下意识不停抚摸着左手无名指的稀世钻戒,忽然感觉指尖一痛。

是被划伤了吗?她想要查看,意识却忽然变得昏沉。指环仿佛在收紧,像要勒断指骨。

她将左手向尹修祁伸去时,眼前骤然模糊,天旋地转间她只来得及朝他撞去。

.

司量量再次睁开眼,看到的是一间陌生的中式复古房间。阳光从窗柩中透进来,落在一地凌乱的衣衫上。

——对于现代人而言,是很不详并且很刻意的开场。

她挥去不靠谱的想法,缓缓坐起身,发觉自己睡在床外沿,便回头看向内侧。

入目便是半张熟悉的睡颜,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有他在,她条件反射地感到心安,又在看到他身上的血迹时心脏收紧。

“修祁!你怎么了,快醒醒!”

她一动起来才发现,自己的手掌横贯了一条长长的伤口,皮肉微微翻了出来,因为她的动作再次渗出了血。

而尹修祁的胸前则是被刻上了一个血淋淋的小叉,血迹干涸。

这是怎么回事!

她着急地试图唤醒他,翻身间硌到了一个小硬物——是一枚染了血的钻戒。婚礼的记忆随之纷沓而来,她猛然惊觉不对劲。

她的结戒是铂金的戒环,手上的钻戒却是黄金托底,上面的钻石也略有不同。

这么一观察才发现,这压根不是她的手!

哪怕染血,也能看出它修长而有力,指侧、掌心都覆有一层薄茧,与她曾经日日涂抹护手霜精心养护的柔荑小手大相径庭。

“量量?”低哑地声音响起,是尹修祁醒了。

“修祁!你怎么样?”司量量惊喜地低叫出声,用未伤的手帮忙搀扶起他,迭声询问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,婚礼后来发生了什么?我们这是在哪?没去医院吗?”

“你突然晕倒,然后……什么东西划到了我的脸。”尹修祁揉了揉额头清醒过来,没有在意自己身上的伤痕,一边观察屋内装潢一边回想出现在中式古宅可能性。

他在床上翻了翻,又起身下床,在地上的衣服里翻找手机。他从衣服间翻出来一把沾着血的匕首。

“怎么有刀?”

“啊?”司量量忽然想起自己手心的伤,“我手上刚好有道口子。”

此刻她才想起自己身体的异常,对上他的视线正准备说,却又猛然发现那张熟悉的面孔有些不同于曾经——

眼前的面孔更加清丽内敛,温柔亲和。

双目相对,在初期混乱中冷静下来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。

“司梁——怎么今儿没出值啊,我一下值就赶来这儿了,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吧!”房门外一道清脆嘹亮的声音响起。

司量?是喊自己吗?

这个声音似乎有点熟悉,司量量没空细想,习惯性地看向身旁的男人求助。

尹修祁不动声色地看了看窗外,依旧握着手里的匕首,用眼神安抚示意她暂时不要回应。

这里太诡异了,现在还一头雾水,不宜接触其它人。

“司梁——”外面的声音急躁了起来,“该死的,起了吗?还要我亲自喊几遍?”

细碎的脚步声响起,有人来到了屋前低声说:“少姥吩咐,谁都不能打扰她的兴致。”

“嘿,没去当值都差点被罚了,还兴致?我好心帮你支走了司研,是给你逃班的?”那人大声回应道,故意说给屋里人听。

这个吊儿郎当的声音,顿时让司量量想起了一个人。她连忙走近尹修祁,瞪眼示意自己有话说。

“嘘。”他冲她摇头,靠近她的耳朵用气音道:“门口人多,不好闯出去,你先敷衍她,就说还没起,让她先离开。”

司量量紧张地点点头,努力装作自然地回应:“我还没起,你先去别的地方等我一会吧。”

话音落,外面没有立即回复,安静了下来。

两人对视一眼,不敢轻举妄动。尹修祁警惕地护住她,攥紧匕首对着门口。

“哐当——”

门直接被踹开了。

逆光中伫立着一道修长懒散的身影,吊儿郎当地歪着头,看不清面容。

那人愣了一瞬后极快地靠近尚且愣神的尹修祁,屈腿一踢反手把人摔到身下,脚直接狠狠碾在他的手上,等匕首一松,便一脚将刀具踹飞。

她压制着男人,看着直接愣在旁边的司量量,不怒反笑:

“行啊——朝司梁,你不上值的理由,居然是被一个小男人劫持了。”

.

“万……万赴?”

看清了那人,司量量讷讷出声。得到了那人的斜眼一睨和一声不耐烦的嗯。

居然真的叫万赴……在得到回应后她连忙试图去拽被压倒在地的尹修祁,没拽动。面对万赴嘲讽的眼神,只能干巴巴地替他求饶说冤。

“误会,我怎地就不相信呢?”

万赴支使人捡来那把染血的匕首,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把玩,时不时恨铁不成钢地看一眼司梁的手掌。“当我傻么?居然让这么上不得台面的小野郎这么作。”

她无奈般摇摇头,松开尹修祁嫌弃地把他踢到角落:“你就宠他吧!”

司量量……现在的司梁,听了这句熟悉的话,还有些回不过神。

以前都是旁人对尹修祁说的这句话,她往往是作为宠的宾语,以一个惹人艳羡的姿态出现的。而现在……

“够了——别演了!”

被忽略的尹修祁突然踉踉跄跄爬起来,尊容狼狈却抬着下巴,不可一世地手指万赴,声厉内荏道:

“我是少尹集团的总裁,有什么冲我来!”

“你就是万赴吧,那个爱我而不得,就破坏我和量量感情的女人,我命令你停止这荒谬至极的一切!”

.

霸总掷地有声的通知结束,现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。

万赴一脸震撼地看着他,又看了看身旁,司梁正朝这个癫狂的男人不断挤眼色,瞪着眼睛像一只小鹿。

看起来莫名乖巧。

她多看了她两眼,挥手示意门外候着的人把胡言乱语的疯子拖出去。

等人都走了,她强行拉着不安分要跟着走的司梁坐下来,语重心长道:

“小娘娘啊,不是为姐说你,女人合该有女人样。你这么嗲里嗲气,对男人又宠过头了,只会让男人看轻你。你看看,刚他都颐指气使起来了。”

小梁梁、小娘娘……

司梁忽然想到了她儿时的那个万赴,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,也喜欢喊自己小娘娘。

她不知道眼前的万赴和从前的万赴是什么关系,但她必须顺从地演下去,扮好这个和万赴关系亲密的司梁。

事到如今,她已经完全接受了穿越的事实。她相信尹修祁这么聪明,一定也清楚了,只是一时接受不了……

她要替他稳住。

“真的是误会,他只是一时、一时激动,给他一点时间,他很理性的……”

“你还为他饶舌?”万赴的脸色不悦地沉下来,恨恨地剜了她一眼。“男的,理性,真是闻所未闻的搭配。”

她顿了一下,眯起眼,似乎想起什么:“昨日我替你把他唤来时,只觉他虽脸色不好看,但还算识相。为姐早该察觉这小男子心思阴晦心机下作。居然暗藏刀子,也就你心血来潮喜欢。”

“……”获取部分信息的司梁艰难地消化着,沉默以对。

恰好有人放了有衣物和擦洗药物的托盘进来。万赴用帕子沾了水开始给司梁处理伤口,一边擦一边继续絮叨:

“看看,你是何等人物啊,还要本大少姥亲自给你上药……哑巴了,被男人伤得失语了?”

“这伤看着是昨晚的。你们昨晚到底闹到哪步境地,今早又是哪一出?我一听你的回应就品出不寻常来。若非我当机立断冲进来,你还打算陪他演下去,被挟持好玩吗?”

“昨、昨晚太黑了,误伤的……”

“误伤?哼,看来今早的也是情趣了。你就是故意逃值找借口吧。”

两人几句话功夫,很快就上好了药。万赴随后起身对她正色道:“男人玩玩就行,姐姐都依着你。但你居然为此耽误了上值!该当何罪!”

“何、何罪?”司梁磕磕巴巴地接上话。

“幸好我帮你告了假,哼,就罚你陪我……”

万赴正要打出自己的小算盘,却又突然顿住,上下打量了几眼,神色一变,脸上佯装的正气也没了,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,问:

“司梁,你还好吧?怎么像个玩偶一样傻呆呆的。”

原本一脸认真听她说话,下意识露出了讨好乖巧表情的司梁开始慌乱起来,注意起自己的样子。这才发现早上起来后身前就是衣襟半开的样子,里面、里面甚至没有胸衣!线条的起伏一览无余。

她连忙羞赧地合拢衣服,同时胡乱地回应道:“什么?我很好啊。”

“你,不正常。”

万赴眯起眼,直勾勾地盯着用小动作掩饰心虚的司梁,出手制止住她不停抚过耳际碎发的手,一言不发。

司梁瞬间感觉心跳如鼓。她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,按照万赴话里透出的线索,在脑海里勾勒一个真正的司梁的形象。

万赴依旧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,似乎要看穿她的灵魂。

司梁心思急转,鼓起勇气对上了她的眼睛,随后用力挣开了她的束缚,竭力摆出了一副浑然不怕的态度,接上话茬:

“什么正常不正常的。告个假还要领赏,你才嗲里嗲气呢,倒是继续说啊,让我听听什么事还要万姐姐亲自求我做的。”

话音落下,安静了几秒,她只听到心跳声剧烈地撞击着耳膜。

“啧。”

万赴突然勾唇笑了起来,刚刚冰封似的表情眨眼间便无影无踪:“还敢教训我了是吧?我可是帮你从严魔王手下告假的大恩人!”

“是是是!了不起,说吧,到底求我做什么。”司梁故作嘴硬,心底暗暗松了口气,看来她蒙对了。

眼前的人与记忆中万赴太过相似,一样地喜欢用“什么事情还要我亲自来做”这句话,一样地喜欢喊她小娘娘。她用儿时对万赴的称呼加上模仿她的口癖,以表明她们的熟悉和亲近,应该足够打消她的疑心了。

这句万姐姐喊得她莫名有些眼热,仿若回到了童年。幼时她便追着万赴喊万姐姐,万赴则是小大人的模样,做任何事都似乎游刃有余,一边嫌弃她一边喜欢逗她叫她小娘娘。

倘若她那个世界的万赴后来没有搬走,兴许不会有成年后重逢的争执,她们也会像这个世界的司梁和万赴一样很要好。

或许,这两个万赴本就是不同世界的同一个人吧。

此外,从万赴前面的言语中也能听出,这个世界似乎是……女子为尊。

想着想着,她不由得担忧起了尹修祁的处境。哪怕穿到正常的古代,他们的处境兴许比现在好很多吧。她难过地胡思乱想着,没注意万赴的表情。

“咳咳。”万赴刻意地吸引她的注意力:“我说,你还记得学院的值班实践是要做任务报告的吗?眼下实践期都快过半了。”

“任务……什么任务还要我亲自做?”她愣了一瞬,随即反客为主问。

“不准再学我说话!”万赴笑骂,“我的报告都还没开始,你呢?”

“我嘛,当然是……”司梁故作眼神飘忽状。

“得了吧,跟我装什么!”万赴把干净的外衣递给她,顺手往她肩头锤了一下。看她穿得慢更是自己上手,然后拽住她无伤的右手就扯着她朝门外走去。

“那就说好了,明早当值你直接陪我把任务做了!”

“诶诶,现在这是去哪?”

“回家吃饭啊,本少姥屈尊降贵去你家亲自蹭一顿不介意吧?”

“区区一顿饭!万姐姐要吃什么尽管说……”

即将走出宅院大门的时候,司梁才反应过来这里并不是自己家。

她刻意落后了半步,无声地吐出一口长气,趁着前面的人还没发觉,又疾步跟了上去。

这个万赴连蹭饭的话术都和记忆里的人一样,她甚至可以直接套用小时候的回答。

为了应付万赴她费尽心机,扮演着一个陌生的角色。她感觉自己如精分一般割裂开,故作刁蛮自我,与一贯的温和柔顺大相径庭。与此同时却又有种奇妙的亲切,莫名有一种回到儿时可以任性顶嘴的松解。

也正因为这份意料之外的熟悉,时常让她有些松怔,忘记这是一个充满危险的古代女尊世界。

和万赴并肩跨出古制的大门后,她回头看了一眼牌匾。

“朝司学乐”。

她兀自揣摩着,感觉自己还遗漏了什么,机械地继续往前走去,失焦的视野内却有亮面反光的东西疾驰而来,直奔面前……

唰——

电光石火之间,视角陡然旋转,她被人往后拽得直接转了一圈。

那铁皮大物已然擦着发梢呼啸而过,耳边风声里是万赴的怒喝:“大爷的!又在崇古区飙车,明儿姥子上值了第一个抓你!”

而司梁痴愣愣地望着扬长而去的光点,浑然不觉刚才的危险,也无暇顾及被拽的生疼的胳膊。

不是穿越到古代女尊了吗?

为什么还会有跑车啊?!